绝怜高处多风雨：勒庞能否拯救深陷“黄背心”漩涡的法国
1/19 法国各地连续第四个周末爆发抗议调涨燃油税的“黄背心”示威运动。据法国内政部估计，仅12月8日全法就有超过13.6万人参与示威，并造成至少135人受伤，超过1700人被捕。游行中有不少法国民众喊出了民粹主义的口号，很多人认为这对法国极右翼政党“国民联盟”（前“国民阵线”）及其领导人勒庞来说，或将是在明年欧洲议会选举中重新崛起的绝佳机会。在上周的“黄背心”示威之前，勒庞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间接力挺“黄背心”，还被国内许多媒体分析称是欲借此攫取运动果实。勒庞的人生经历如何塑造了她的政坛观，“黄背心”运动又是否会成为推动法国政坛翻转的“造王者”。本期《出鞘》就来谈这位法国政坛女强人玛丽娜·勒庞。
2/19 今天许多人会将巴黎的这场黄背心运动与50年前同样发生在巴黎香榭丽舍大街的“五月风暴”相类比。1968年正是巴黎学生与铁腕的戴高乐政府激烈碰撞的一年，而这一年玛丽娜·勒庞也在巴黎附近的塞纳河畔讷伊出世。此地既是巴黎公社曾与凡尔赛政府军发生激战的地方，也是一战后分割保加利亚领土的讷伊协议所签订的地方。由于从小性格就与父亲最为相近，玛丽娜也是老勒庞三个女儿中最被疼爱的老幺。虽然享尽父爱，但玛丽娜的童年却并不快乐。当时正处老勒庞在政坛迅速崛起的年代，因为他常常发表激进的言论，使得玛丽娜不仅从小背负着“没有人愿意做勒庞孩子”的非议，还常常容易遭到周遭老师和朋友的各种孤立，饱尝寂寞。
3/19 除了孤独之外，玛丽娜的童年有时还掺杂着惊恐。1976年11月的一个清晨，年仅8岁的玛丽娜在家中被一声爆炸给惊醒，原来有一名老勒庞在国民阵线的政敌派人袭击了她在巴黎十五区的家。“有人把5公斤的炸药放在公寓外的台阶上，大楼的前部被炸毁”，后来她在自传《逆流而上》中曾再次提起这场袭击，“碎片在浓烟中到处飞溅，我和两个姐姐蜷缩在地板上瑟瑟发抖，听到父亲在焦急地呼喊，‘孩子们，你们还活着吗？’”这件事从此颠覆了玛丽娜的生活，也在她日后价值观和人生观的形成以及从政生涯的铺展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4/19 由于玛丽娜祖父二战时在海上触雷身亡，老勒庞从小靠着国家救济长大，二战后还参加过法国对越南和阿尔及利亚的军事行动。1960年戴高乐政府为从阿尔及利亚的泥潭脱身，不仅与后者举行和平谈判，还在1962年彻底放弃了对阿尔及利亚的统治。戴高乐的“背叛”使得包括老勒庞在内的许多法国军官走向极右，期间最极端的一些人还组建了地下武装，不仅策划了一系列袭击事件希望阻止阿尔及利亚独立，还有人甚至密谋刺杀戴高乐。
5/19 而当时已是法国最年轻议员的老勒庞也在巴黎号召起义，试图反对推行“非殖民化政策”的戴高乐，为此他不仅受到警方的通缉，也丢掉了自己的议员饭碗。之后老勒庞一度需要依靠开办小型唱片出版社来维持生活，后来这家出版社也因为出版有法西斯内容的歌曲被警方频频光顾。不过，这段低潮使得老勒庞有机会对自己的从政经历进行思考和总结。1970年老勒庞考上研究生并以一篇《1945年以来法国的无政府主义思潮》的论文拿到了文凭。
6/19 老勒庞在贴金完成后自然想再大干一场，于是1972年便拉拢了一帮前维希分子组建“国民阵线”，希望采用较为温和的手法重返法国政坛。这时的法国在经历了“五月风暴”的左翼风潮之后，虽然戴高乐为法国挺住了来自香榭丽舍大街的冲击，但在那以后法国社会的各个维度都已经发生了剧烈的变动，意识层面的巨大的鸿沟也在慢慢形成：一些人从此相信法国变得更加包容，但另一些人却开始了长达半个世纪对左翼文化垄断意识形态的担忧和抵抗。
7/19 老勒庞在法国政坛素以好斗著称。在玛丽娜16岁时，她妈妈皮埃蕾特因为受不了这种过激行为而选择离婚，甚至离婚时她还不忘羞辱老勒庞一番，不但公开指责老勒庞是“纳粹崇拜者”，还穿着围裙登上了法国版《花花公子》的封面。这种事对于一个16岁的少女而言影响是巨大的，因为玛丽娜不但要接受父母离婚丑闻轰动法国的现实，还要面对母亲的裸照和周遭朋友的指指点点。但这一切并没有促使她离开自己的父亲，反而帮助她从小就形成了坚毅的性格。
8/19 1992年玛丽娜从巴黎第二大学拿到刑法硕士学位后，开始其作为公共辩护律师的职业生涯。虽然今天的玛丽娜是以坚定不移的反移民立场为人所熟知，但当时作为律师的她却经常会为了请不起律师的非法移民当辩护律师。在律师工作之余，玛丽娜也会偶尔参与老勒庞的国民阵线相关的法律工作，并在六年后的1998年正式加入国民阵线的法律部门工作，2000年更是在老勒庞的“呵护”之下，扶摇直上成为国民阵线执行委员会的成员。
9/19 2011年，43岁的玛丽娜·勒庞在帮助老勒庞运营党务十多年后，从82岁父亲的手里接过国民阵线主席的大旗。但四年之后的2015年5月，她就将老勒庞开除出党，并对后者在党的集会上擅自抢其风头的“恶行”予以大肆批判。而老勒庞则在媒体上反击称女儿是“叛徒”，并要求玛丽娜·勒庞放弃她的姓氏。英国《卫报》推测这场决裂最早开始于2014年的一场家庭内讧：当年9月老勒庞的杜宾犬咬死了玛丽娜·勒庞的猫，而玛丽娜则以搬出家族城堡来向父亲示威。事实上狗和猫的战争并非是这场父女决裂的诱因，玛丽娜·勒庞“大义灭亲”更多是为将自己和国民阵线从老勒庞的战车上解绑。
10/19 因为这时的老勒庞已经发表了太多超出法国社会底线的言论。他不仅攻击戴高乐没有贝当勇敢，“躲到伦敦去对抗侵略者可比留在本土容易得多”，还讽刺法国国家足球队有黑人。在2011年卸任国民阵线主席时，老勒庞已经因为种族歧视、宣扬仇恨和扭曲战争罪行等言论被法院定罪18次，而“国民阵线”则受他的拖累迅速失去大批选民的支持，2008年甚至还被迫卖掉政党总部大楼以筹措运营资金。
11/19 玛丽娜的改革让濒临绝境的“国民阵线”重新走上了发展的道路。从其接手的2011年开始，“国民阵线”连续3年成为法国唯一一个实现党员数量增长的政党，支付党费的党员也从2.2万人暴涨到8.3万人。在2012年之前还有不低于5成的法国人认为“国民阵线”非常危险，而到了去年玛丽娜参选法国总统时持这种看法的法国人已经下降到不及2成。
12/19 虽然至今仍有许多媒体错误地将玛丽娜领导下的“国民阵线”视为“极右翼政党”，但事实上自其上台之后，她不仅重新给“国民阵线”贴上尊重法兰西第五共和国体制的标签，将党从反对党改造为体制内政党，还将党内民族主义的反对对象由老勒庞时代的犹太人改成侵蚀法兰西文化的伊斯兰教。由于不遗余力地推行民粹主义路线，以及在外交政策上贴近法国极左翼“左翼阵线”的立场，玛丽娜领导下的“国民阵线”已经成为了法国工人阶级的首选。
13/19 除了在政策路线方面改弦更张，玛丽娜还将老勒庞的那套老旧的选举语言改造为更贴近选民的形式。2007年老勒庞参加总统大选时，他的大选宣言充斥着各种数据统计和科研报告，但唯独缺失了对“国民阵线”主要支持者中低阶层诉求的回应。而玛丽娜参选时，她不仅为自己塑造了攻击性更小的慈母形象，还在竞选宣言中积极回应劳工阶层对工资购买力下降、个人所得税提升和社会安全网弱化等议题的关切。玛丽娜2012年首次参选就获得18%的支持率，去年首轮投票得票率更是超过21%，远超其父最佳战绩。
14/19 当然作为一个横跨60年的政坛世家，勒庞这个选举符号并不止于玛丽娜一人。目前她的侄女玛丽昂·马雷夏尔·勒庞，一个出生于1990年且是法国最年轻国会议员的党内新星，就已被认为是玛丽娜的有力竞争者。与血液中流淌着“五月风暴”文化反叛传统的玛丽娜不同的是，玛丽昂在价值观上更加保守，并且反对意识形态的破坏。她跟外公老勒庞的关系也远比玛丽娜与老勒庞的关系要好得多，被视为是老勒庞极右翼理念的真正继承者（玛丽娜表面上是极右翼，但实质上却是左翼）。
15/19 除了“背叛”老勒庞的极右翼路线，玛丽娜的婚姻生活也远比老勒庞的要枯燥的多。1997年玛丽娜首次嫁给党内商务主管弗兰克·肖弗罗伊并生下三个孩子，离婚两年后又嫁给了前国民阵线全国秘书埃里克·罗里奥并在四年后再度离婚，目前她的伴侣则是担任“国民阵线”副主席的路易斯·阿利奥特。虽然玛丽娜在媒体中常以带着鲜明的老勒庞色彩出镜，但在家庭生活方面，她却与自己的父亲有着天大的差别：她一直极力保护孩子不受政坛风波的影响，直到去年总统选举期间，外界才终于窥探到她家庭生活的一角，得知她有一个喜欢橄榄球的儿子和担任拉拉队长的孪生女儿。
16/19 对于玛丽莲·勒庞这位领导着法国极右翼阵线的女强人来说，有人认为她是曾在欧洲掀起两次世界大战元凶“民族主义”在欧洲复活的标志，也有人将她简单定义成是法国历史上每隔个百年就必会席卷而来的“民粹主义”代言人，但我们希望强调的是，任何政坛人物最关键的立场往往根植于她那一代人所身处的成长背景。无论是“民族主义”还是“民粹主义”，都必须要结合这个国家的历史脉络和当下的发展条件来分析，如果单单将其作为政坛斗争或选举策略的考量，那么最后只会得出错误的结论。正如玛丽娜在国民阵线的一位同事所言，“玛丽娜总是把平等放在自由之上”，而这正是法国左翼分子最鲜明的立场。
17/19 法兰西第五共和国成立近半个世纪以来，法国几乎一直由右翼戴派政党与左翼社会党轮流执政。左翼社会党虽然在理念上更符合法国倡导的社会平等和博爱的价值观，但影响力一直无法与身为开国元勋的右翼戴派政党相比。而右翼戴派政党则由于长期被党内腐败问题所困扰，也无法在执政势头上完全压倒左翼社会党一头。这就造成两党为了回避社会抗争和争取选票，常常会在政策上趋同，并在增税和减税之问来回摇摆。长此以往，不仅法国根深蒂固的经济问题难以解决，年青人和中低阶层也会渐渐失去对官僚体制的信心，最后自然只能回归“黄背心”之类的街头革命这一法国民主的最本质形态。
18/19 本次“黄背心”运动的爆发，可以视为是法国总统马克龙中间政策路线的一次巨大挫败。这也表明，在当下法国这个经济结构固化、福利问题积重难返的现实情况下，全面执行具有右翼色彩的体制改革可能是法国兴利除弊的唯一去路。去年玛丽娜·勒庞竞选总统期间，法国电视3台曾经播出过一部个人传记纪录片《玛丽娜·勒庞，最后一步？》，在片中法国记者这么描述勒庞这位“让世界感到危险”的女人，“她把自己的一生看作一场战斗”。而这位战士是否已经准备好迎接“黄背心”运动后的又一场战争，也值得我们继续关注。本期《出鞘》就到这里，我们下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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