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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和大神

1/23 在深圳龙华新区的城中村里有这样一群人:他们生活在三和人才市场附近,信奉“日结一天玩三天”的口号。这里床位15元一晚,4元一碗的“挂壁面”是每日标配。但即便如此仍有人负债累累,甚至为了“赌一把”卖掉身份证。这些年轻人,被称作“三和大神”。摄影:chin-chen

2/23 阿思本来在东莞打工,偶然来到三和。去年他把身份证60元卖给了黑中介,从此成为真正的三和大神。“又挂壁了!瘫痪在网吧好几天了,求工作!” 阿思在贴吧上更新了贴子。几天没做日结,他已经住不起床位了。“挂壁”这个词在三和使用频率非常高,意思是已经身无分文、走投无路。

3/23 清晨6点,阿思红着眼睛走出网吧,去往三和人才市场。这里的工作大多是日结,明码标价,想去的人上车然后整车拉走。阿思一头钻进一个招工的小圈子里,瞥了一眼,“这个我做过,太苦了!那天我做到晚上12点,睡在公园喂了一晚蚊子。”阿思摆摆手,“我可再也不去了。”

4/23 将近9点,阿思还没有找到工作。一个光头中介手拿一沓身份证复印件走近他,“兄弟,去领读卡器吗?就拍个照,一次100。”阿思将信将疑,但还是决定去试试。他被要求拿着跟自己相貌相似的身份证去“拍照”,实质上是利用别人的身份证去金融机构开账户。

5/23 “这个太容易搞钱了,拍个照最后签名就可以走了。”对阿思来说,偶尔做一次这种灰色的日结就像在游戏里给奄奄一息的生命续一下血。没钱吃饭上网时,他就会把这日结的危险性放在一边。10点多,阿思一天的工作就结束了。“走,吃挂壁面去,有钱了”,他又复活了。

6/23 阿思走进双丰面馆,还没到午饭时间就已经没了座位。这家店做的面里都只有几片生菜,几挂面,一大碗清汤。但因凭借多年四元一碗的良心价格极受欢迎,被三和大神称为“挂壁面”。在很多与三和相关的贴吧里都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没吃过挂壁面,就不算真正来过三和。

7/23 吃完面,阿思又一头钻进了黑漆漆的网吧,一直盯着电脑屏幕看搞笑视频。一分钟后,他把网页切到了《铿锵三人行》。“我很喜欢这个节目,现在我很少玩游戏了。”网吧里的其他人都清一色的在玩游戏和赌博,阿思已经习惯了这样嘈杂,很自然地睡着了。

8/23 深夜,阿思去网吧旁的小商店用一块钱买了两支散装香烟。在去年的一个冬夜,阿思也在网吧睡着,梦到自己已经过世的父亲。父亲不停地问他在哪里。他答不上来,只是一直哭。“我来三和六年了,想过要离开的。但三和很神奇,我恨他但终究还是离不开。”

9/23 阿思在一份派发广告的日结工作中认识了阿峰。一个星期以前,阿峰去广州报名了一家三甲医院的试药员,但体检差一公斤没有达标,于是又回到了三和。这距离他上一次来三和还不到一年的时间。

10/23 阿峰今天的工作是帮房地产公司派发广告,一共赚了50块。“现在日结一天只能玩两天,床位也涨价了。我刚来的时候12元一晚,现在要15了。”为了省钱,阿峰这次在稍远的地方租了一个床位,每晚只需10元。出租屋里,挤下了23个像他一样的三和青年。

11/23 出租屋的每个空处都摆上了铁架的上下床。客厅里,几个三和大神在讨论昨晚的六合彩各自输了多少钱。花生壳、外卖熟食和啤酒罐散落在地上,脚臭味、汗臭味弥漫着整个房子。室友老张开口便问阿峰借50块钱,阿峰不打算借他。“他肯定又想借钱买六合彩了”,阿峰走出房子时念念叨叨。

12/23 几天前,房东周总还遭到其他住户的投诉:其租客在楼梯走道上随意小便,尿骚味弥漫着上下几层楼。为了提醒租客,周总准备在门口贴张警示,但他却把“请勿”写成了“请匆”,为此阿峰还和他争论了好几遍。

13/23 第二天早上6点多,阿峰刷牙准备出门做日结,他总是出租屋里起床最早的那个。阿峰的老家在湖北天门的一个小村庄,看不到赚钱的希望后,他背井离乡跟亲戚辗转各地打工,最后来到了三和。他几乎干过了这里大部分的日结工作。

14/23 阿峰今天的工作是份“美差”,在一个活动中充当观众。充场微信群里,工头不停在重复:千万不能说出自己是来充场的。阿峰近期的理想工作是工期短点的临时工,同时上班还能玩手机。“其实还是日结轻松”,阿峰笑嘻嘻地说。

15/23 每当需要工作的时候,阿峰就会去三和人才市场的招工栏前转转。他上次离开三和是被大哥带回去相亲,在老家的村子里,27岁还没结婚是天大的事。但是性格内向、没存款,阿峰面临着前所未有的逼婚压力。他自己也从没想过成家,三和就这样成了他最佳的逃避地点。

16/23 和阿思、阿峰不同,阿荣已经决心离开三和。初夏的晚上,阿荣躺在20元一晚的小旅馆里,用家乡话给村里的好朋友打电话,让他有种回家的错觉。“我跟他借了200块钱”,阿荣来三和一年多,已经在网贷平台上欠下1万多元。为了还清欠款,他打算离开三和正正经经找一份长期工作。

17/23 半年前,阿荣在三和的小商店买了一包烟。抽完后,他的肺就出问题了,走遍深圳看了很多医院都没能治愈。“我怀疑那是假烟,后来我去找老板,他死不认账。”阿荣用力往旅馆的床上一拍,灰尘飘了起来。这场大病也让他开始醒悟。

18/23 “离开三和前,我想去海边走走。”这一年在三和的经历对阿荣来说,犹如一场噩梦。在老家时,他初中毕业便跟着父亲做六合彩小生意,一年就能赚二三十万,但很快被两人赌钱输光了。2016年,走投无路的阿荣来到深圳富士康面试,却因背不出26个英文字母被拒。

19/23 阿荣从海边回来,遇见街边一群人正在赌博,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在三和,六合彩、百家乐让不少人欠下赌债。阿荣刚来三和的第一个月就沦陷了,赢了就住旅馆,输了就睡大街做日结。后来,阿荣逢赌必输,至今心有余悸。

20/23 在阿荣住的旅馆附近有一家理发店,他路过想询问经理最近有没有招人。经理让阿荣从学徒做起,但他拒绝了。来三和之前,阿荣在广州的理发店做过洗头工。

21/23 2017年5月19日,阿荣坐上火车离开了深圳。如今,他再也不想回忆任何关于三和的细节。火车上,阿荣拿起手机,最后一次打电话给招募法人代表的黑中介,告诉他之前约好的做法人现在不想做了。

22/23 就在阿荣离开的同时,治安队和城管开始对三和附近进行整改,查封不合要求的黑网吧和旅馆。但没过多久,被下令整改的黑网吧又偷偷打开闸门营业了。

23/23 离开三和后,阿荣经常被问:“你什么时候回三和?”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三和青年大多没有学历,没有技术。大规模整顿后,他们也在担心:如果没有了三和,他们该去哪里?没有了三和,三和青年还会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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